劝不住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吗?

宋楚烟脑子里思绪飞散,就在小翠将文房四宝端上来的时候,她感觉到腰间一紧,不等许若兰用力,她的脊背已经贴上一个单薄的怀抱。

她回头:“霍哥哥?”

霍逸成平静的对上许若兰惊愕的目光,“我没事。不过是用法子叫阿爹阿娘过来,让你们将牛痘的法子告诉所有人而已。”

“成儿!”

许若兰回过神来,抹去眼角的泪水,眼底透出怒意,“你怎能用性命之事让爹娘担心!更何况,那牛痘的法子本就是我们从小神仙这真金白银交易来的,本来就是生意,现在凭什么不能拿法子来赚钱和人情?”

霍方见霍逸成没事,先松了一口气,听了他的话之后,当即一拍手边的桌面。

“胡闹!成儿,别拿爹娘的真心当玩笑!”

“我若不这么做,你们会过来听我说话吗?”

霍逸成冷笑,又将怀里的宋楚烟抱紧了几分,似乎是借着宋楚烟才能撑起薄薄的脊梁,一字一顿的说,“将牛痘的法子送出去,不然,我今夜就会死在这。”

“成儿!你难道也想跟锦儿走同一条路吗!”

霍方快步上前,先一步扶住了气得脸红的许若兰,另一只手指着霍逸成的鼻子,“锦儿的下场你也看见了!她做了一辈子的好事又如何?救了那么多人又如何?还是没我们夫妻俩命长!

成儿,只有你跟我们一般,冷心冷情,别把那些贱民当个人,这辈子只看着钱、顾着家底,砸钱广寻神医、找来所有大师给你治病才有用。你再这么心软,锦儿就是你的前车之鉴!”

“是呀成儿,当年我们离开时,锦儿还希望你好好长大……你就听爹娘一句劝,不要妇人之仁,做什么善事呀……该赚钱就赚,以后有更多的钱去给你找神医大师,这才要紧。”

许若兰也跟着劝。

霍逸成的脸色反而更加的苍白。

他想起当年和姐姐分离之时,姐姐强忍着失去竹马未婚夫的悲痛,希望他早早长大,平安归来给她买新衣。

也想起姐姐带着他冬日踏雪外出,红着指尖带他行善积德时,轻轻掸去他肩头的薄雪,认认真真的告诉他。

“爹娘的血债,姐姐来还。你的病,老天爷不垂怜,姐姐便奉上功德上天,定叫你平安长大。”

他当时还小,只能虚虚抓着姐姐的袖子,问她:“那姐姐呢?姐姐想要什么,成儿长大以后给姐姐实现心愿。”

霍锦笑的温柔:“姐姐想家人平安,你们都陪我一辈子。”

真是讽刺。

他们的确陪着姐姐的一辈子,直至她的生命走到尽头。

可他们的一辈子,却没有第二个霍锦来填满。

爹娘恢复了曾经的狠辣,贪恋钱权,将他困在后院的四方天空里度日,便自以为能保护他平安长大。

而他却认为……若是没有姐姐这辈子的善行,自己这条命应该早没了。

他忍不住一阵咳嗽,正想抬眸辩解,怀里的宋楚烟却突然挣脱了出去。

宋楚烟爬起来,站在床榻上,同许若兰和霍方平视。

“小神仙,不许打扰老爷夫人和少爷说话。”小翠一惊,急忙就要上前将她拽下来。

“你们辜负了大女儿,而今还想害死小儿子吗?”

宋楚烟轻巧避开小翠的手,闪到床榻里侧些,严严实实的将霍逸成挡住,继续说。

“锦姐姐这辈子做那么多善事,难道是给她自己续命的吗?

她一生平安健康,半生顺遂。做那么多善事,桩桩件件分明都是为了你们一家三口。”

“小神仙!”小翠惊得腿软——怎么有人敢指着老爷夫人的鼻子这么说话!

霍方和许若兰的眼神都变得格外冷冽。

许若兰气得发抖:“小神仙还只是个孩子,哪里懂这些……”

霍嬷嬷而后赶到,看见这一幕,上前就要将宋楚烟拽下来。

宋楚烟当即看向许若兰。

“我不懂过去的事情。但听霍哥哥提起来,锦姐姐的死,就是给你们俩的血债抵得命。一命抵一命,你们害死的人越多,霍哥哥的命就越短。”

“放肆!”

霍嬷嬷赤红着眼上前,一时激动没能抓住逃窜的宋楚烟,宋楚烟已经躲到床榻最里面,慢慢蹲下来,只一双清亮的眼看着床前的三个人:“你们口口声声说不信庸医,只相信神佛。实则你们知道自己这辈子做的孽,不可能洗干净,所以才觉得这些偏门法子有用。”

“你!”霍嬷嬷甚至还想爬上床将她揪出来。

她刚伸手,又被霍逸成轻轻的挡了下来。

霍逸成牢牢的将宋楚烟护在怀里:“楚烟说的没错。这么多年来,你们何曾觉得自己做错过?

你们一直以来,只相信错的是庸医,觉得他错在潜伏报仇。却只字不提你们当初是如何杀了他们家满门!阿爹阿娘,你们既信了生死有报……为何还要执迷不悟?”

霍嬷嬷动作一顿。

许若兰更是被气的眼前一黑,歪歪斜斜的倒下去。

霍方一时慌了神,赶紧将许若兰打横抱起往外走:“还不去请大夫!若兰……若兰你千万别出事。”

“少爷真是病了。”霍嬷嬷也忙去看许若兰,甩袖而去,“将门锁死了,少爷和宋楚烟的病一日不好,就一日不许出去。”

家仆们战战兢兢的鸟兽散去,锁头一落,框在门上。

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
宋楚烟的心脏还在怦怦跳,头顶上却被轻轻揉了一把。

她抬起头,正撞进霍逸成一片温柔的眼里,有些愣神,原来霍逸成还挺清秀的呀。

霍逸成却郑重的弯身向她道谢:“霍家上下多年来不曾有人提起的话,今日,倒是被你说个干净。姐姐那条命,就是替他们抵得,耍赖不得。”

说罢,霍逸成憋着的最后一口气彻底散去,咳嗽不止。

换宋楚烟去扶他躺下,趴在他床边,等他没再继续咳嗽,才闷闷的说:“你觉得他们错了,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说?”

“我说过,没人听。”霍逸成似是疲累的阖上眼,长叹一声,“更何况,那些用血泪换来的银子,都用在我这条烂命身上了……我活着也有罪,又如何指责他有罪?”

温馨提示:方向键左右(← →)前后翻页,上下(↑ ↓)上下滚用, 回车键:返回列表

上一章|返回目录|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