厅堂里的人都是一愣。
方汉迟疑了片刻,挥挥手示意她进来。
宋楚烟乖乖将狗放到院子里,自己哒哒走进去,爬到方汉旁边的座椅上,乖巧坐着。
“方爷爷,我说得对吗?”
“八九不离十。”
方汉夸赞的拍拍她的肩头,又说,“东武县帮朝廷训马养士兵,赋税低,户籍难弄,县令也难收买。
但要是能从里面买到大块的田地,便能让亲戚落户籍,顺理成章的攀上东武县的大腿。不过,咱们这除了钱家,其他家的人都没那么富庶,统共加起来,只怕也买不起足够落户的田地。
但要是能逼迫卢天云还债,压低价格卖地,这事情便容易许多。
到时候再用剩下的钱磨一磨新县令,东武县的县令最得朝廷青睐,随口一句通知我们这里的县令,就敢对钱家施压。这不,就能将钱家取而代之,占了矿脉,赚更多的钱。”
简而言之,这不过是乡绅们之间的权力之争。
又偏巧,卢天云的手里攥着一份关键的筹码,误入局中。
宋楚烟听得真切,却碍于小孩子的身份不敢多做推论,便只装作呆呆的样子点点头。
方汉笑她:“我这话长了些,叫你听不懂了。”
“我听不懂没关系,方爷爷找到关窍就好啦。”宋楚烟乖巧笑着。
她心想,方汉已经看懂了其中弯弯绕绕,自然也知道应对之法。
果不其然。
方汉迅速回应道:“钱家,毕竟掌控着丰铜镇这么多年。那些人暗戳戳的对卢天云出手,想必也顶多是上门威胁骚扰,不敢真的闹大,只让人以为是个欠债还钱的事情。
既然是欠债还钱,就能给卢老板假模假样的留些时日翻盘,我们的鱼菜还是能推出去的。只是……我们也和钱家不对付,这些也只是猜测,如何说服钱家帮卢老板,顺便提携提携我们呢?”
方明朗听完,皱着眉头。
“走一步看一步呗。我只知道卢老板的压力大,若是再没有一点新的希望,他可能就真的要放弃了。”
“那我们得赶紧去帮他呀。”
宋楚烟从板凳上跳下来,去外面招呼狗狗们回去整理行李。
厅堂里的人先是一愣,旋即发现,一个小女娃都比他们动作快,纷纷回去准备东西。
方汉看在眼里,失笑:“真是的,这一群大人做事比个小娃娃还毛躁。”
……
只要不抄书,宋楚烟的行动力惊人。
挂上小包袱和水囊,她已经轻松的跳上了带着女人孩子的板车,这次,她还将大黑和二黑也一起带上,把两只大狗往怀里一揣,一时分不清是狗占地儿还是人占地儿。
村子里的女人们这几日也编了竹篮,想着去一趟镇子上不容易,自然也派了几个去。
没想到,是李芸和赵幺儿。
李芸这几日心情不太好,但瞧见宋楚烟一双大眼睛担忧的看着自己,也撑起一个笑。
“抓阄,正巧是我。公平公正的事,我们渔村不好破戒,便来了。”
赵幺儿大马金刀的往板车角落里一靠,她本想自己跟着队伍走,硬生生被丢上来抱着竹筐,嘴角一抽,“风雨里病了好几个,反而我身体好,会吆喝又会帮村长,我合该过来。”
徐妩不跟着,只把沈奕川和肖瀚送上车。
有人调侃:“楚烟的确需要两个哥哥保护,就没见过你们家这么护短的。”
沈奕川的手抵着腰间的短刀:“干娘让我当打手,我练过的。”
宋楚烟点头:“哥哥会打架的,可厉害了。”
肖瀚则一拍胸脯:“生意上的事儿,我从小耳濡目染着。”
宋楚烟继续点头:“上次账本也是哥哥飞速看完的,可厉害了。”
“……”
合着你们家孩子都有用。
我们渔村里没几个有用的呗。
渔民们敢怒不敢言,毕竟人家真有用,而且沈奕川这种小孩子,出手能打人一个猝不及防,可能比他们直接上去揍人要来的快。
一行人前往丰铜镇。
又是一日一夜的路程。
他们踩着晨光踏进丰铜镇,分作两队人马。宋楚烟跟着方汉等人刚来到四海酒楼跟前,就见几个混子正往门上泼狗血。
“没钱就变卖了东西抵账!赖账一日,我就泼一天的狗血,泼到你愿意低头为止!”
众人看得心惊,捂着眼睛后退。
“我的天呐,这四海酒楼是招惹了多少家,这几天,都上门第几波了。”
“这么多血,天哪,真是吓死人了。”
宋楚烟只看了一眼,就被沈奕川捂住眼。
几个混子叫骂了一顿之后便愤愤离去,空留下两扇赤红的门板。
众人看完热闹就各自散去,四海酒楼里头的伙计才敢推开门,拿了清水来清理,嘴里还叹气:“真要命,不让咱们开门做生意,又不让咱们走去外地借钱……那这钱到底拿什么还呀!”
“生意还做的呀。”
背后,突然传来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。
伙计吓得一个哆嗦,扑通一声跌在地上:“娘喂吓死我了!前面刷狗血,后头有声音,不知道的以为咱白天遇鬼了!”
宋楚烟也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,往后跳了一步,拍拍胸脯。
“你也吓到我了。”
伙计慢慢回过神,赶紧给宋楚烟道歉,又说:“你们不是渔村里的人吗?你们也看见我们酒楼的情况了,咱们每天开门做生意都得先洗个门板,生意难做。”
“生意难做,却不是不做。我们这里有独一无二的鱼菜,保证十里八乡都没见过,可要试试?”肖瀚走出来开口。
“这,几道菜还能救酒楼的命不成?”伙计迟疑。
“救不救得成,总比等死的好。”
“……”
是这么个理儿。
伙计也想长久的做事拿钱,便引着几人到厅堂里坐下,添了茶水,说卢天云还在楼上谈事情,要等会儿才能下来。
话音刚落。
楼上传来一阵叫骂声,随后,杂乱的脚步声传来,一群人扭打到楼梯口,嘴里叫嚣着还债之类的。
宋楚烟刚抬头,就看见一个灰衣服的伙计从楼梯上滚了下来。
那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,惊得楼上楼下瞬间安静。
卢天云拨开人群冲到栏杆旁,低头看见此情此景,气得眼睛发红。
“还钱就还钱,何必伤人性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