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妇人一边哄小土豆吃饭，一边偷偷拿袖子擦眼角。
商六六见刚刚一直乐观的老爷子，也隐约露出愁苦，等到小土豆吃饱了，跑去院子里和倔牛玩耍，他才找了个理由，把话题回到郑家郎君和媳妇儿外出务工这事儿上。
“我家原本还是有些粮食了，再存点卖了，给小土豆当束脩，也就够了。
可是村子里新请的先生，听说曾经在墨麟脉里待过，那高门大户出来的先生，束脩自然比别处多太多了。
儿子儿媳只能硬着头皮出去找钱，我儿子读书少，只能卖一把力气，但是我媳妇儿是出了名的厨娘。
最后有幸进了墨麟脉主脉的昀麟城主家当厨子，你们也晓得，这些大宗族家里也是鱼龙混杂，恰好那家的管家不是个好人，总是时不时想要欺负我儿媳。
哎，能怎么办？穷人家想要赚点钱，已经很难了。”郑大爷也吃不下了，翻出旱烟，开始抽烟解闷。
商六六看一眼王铁柱，又继续道:“我听说有些城镇会有束脩稍低的私塾收学子，你们不如将小土豆带去这附近的渊梅镇，渊梅镇上有个司芽，是个新晋的秀才哥，听说这两年办的私塾也很有些名气。”
郑大爷听得直摆手，咬着旱烟头深吸一口气，又重重吐出来。
“先不说渊梅镇离咱们这儿有些距离，那个什么芽的先生怎么可能比得了我们这里的嘉先生，这嘉先生可是师承主脉大人，不是一般秀才哥能比的。”
此时王铁柱在一旁默默观察，心道也对，这世间长辈都想自己子孙能得到最好的资源，借着好资源一路攀升，才能有光宗耀祖的可能。
“但是你儿媳妇被别人欺负，我听说这墨麟脉入脉的条件只有灵脉是否符合要求，至于品行好坏，行事如何，都不会管你。
所以三脉之中的墨麟脉，时常出一些性格偏执古怪的狩师，半年前，帝都就有一起墨麟狩师为诛杀妖兽，拿活人做引子，屠杀了一家满门。”
商六六直言不讳，这些老人家最是古板，不拿一些血淋淋的例子摆出来，他们是绝不会信的。
一时间，不大的黄泥土筑的小屋里安静得能落下一根针，郑大爷抽了一管旱烟，又点燃一管，深吸一口，有些疲惫地耷拉着脑袋。
“老头子虽然没听说过你说的那桩案子，但是墨麟脉的行事，我也有所耳闻，只是墨麟脉的内府招人做事条件宽松一点，我儿媳妇又是个一条大路走到黑的性子，为此我也愁的不行。”
老妇人在旁边看了自家老头子一眼，她从这两个后辈进门就发现二人不是一般人，尤其是那个一直沉默的青年人，看起来高深莫测。
于是老妇人转头朝王铁柱道:“这位小后生，你知道进了墨麟脉的人，出来是有什么条件吗？”
突然被点名的王铁柱，皱眉凝重看着她，他下意识感觉墨麟脉不会是个好去处，“莫非还要人性命？”
老妇人摇摇头，叹了口气。
“墨麟脉是进去容易，出来难，想要中途退出来，就必须会被惩罚，男的要取四肢一处，女的则要面部刺青，从此以后整个九霄国，无人敢再招他们干活，最重要的是，还会被街坊四邻们嚼舌头。”
墨麟脉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地虐待人命？
商六六有些惊讶，随后露出无比厌恶的表情。
他余光瞥见王铁柱的脸色也变得特别难看，经过这几天相处，王铁柱路见不平，嫉恶如仇，危难之时显身手的脾性，很对他胃口。
“要闯魔窟救少妇吗？”商六六脑袋移到王铁柱的肩膀上，漆黑的眼眸里，明显有隐约的激动兴奋。
闯魔窟救少妇？
王铁柱对商六六做出一个无语的表情，扭过头，盯着面前跳动的豆大烛光，他对这个空间裂缝里的情况还不太熟悉，廉泽这家伙也不知道跑哪里祸害去了，现下算是个没头苍蝇到处乱飞。
既然这事儿让他碰见了，那就索性管一管，就算是还了郑家老夫妇的款待之情。
“郑大爷，大娘，在下一介散修，会一点手段，今日两位热情款待，我等感激不尽，愿意潜入墨麟脉，将少夫人救出来。”王铁柱道。
谁知他刚表示出自己愿意替天行道，就看见郑大爷质疑的目光移了过来，“后生，我看你年纪不大，大概还不太清楚三脉在九霄国的滔天权势，就算土豆他娘回来了，我们也避不开被墨麟脉屠戮的下场。”
这话说的很无情，甚至有轻视王铁柱的意思，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自称所谓“散修”的后生，妄想和整个墨麟脉为敌？
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老妇人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自家老头儿，扭脸看向王铁柱，表情也不太乐观，她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，眼眶里隐约可见泪花，她偏过头，拿袖子擦了擦眼角。
老妇人声音有些凄苦，重重地叹息道：“墨麟脉确实很厉害，老婆子我不应该奢望小翠那丫头能平安无恙地回来。”
话题到了这，突然就没了继续的必要。
郑大爷认为墨麟脉对王铁柱这个小后生来说太危险了，郑老妇人心里那点希望之火，也被缓缓掐灭，只能酸着鼻头，去收拾桌上的碗筷。
饭后。
王铁柱和商六六被安排在郑大爷儿子儿媳的房间住下，熄了油灯，从窗棂外渗出的月光，凄凄惨惨地拖曳在床边，王铁柱盯着那片银光，陷入沉思。
他是否要放弃潜入墨麟脉，营救郑家儿媳的计划？
其实他可以想办法设计让对方假死脱身，但是却不能保证完全瞒过墨麟脉的主事人，如果计划不能完美，反而会给郑家惹来滔天祸患，反而弄巧成拙了。
王铁柱在脑海里设计可能让郑家安然无恙的计划，思绪飞速旋转，精神也就格外紧张起来。
他旁边的商六六枕着胳膊，翻身就看见王铁柱直愣愣的眼睛，他心里一惊，猛地坐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