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班主气得手直哆嗦,想再打终于还是没继续下手,哑着嗓子问道:“那你和小花子打架,又是为了什么?”
“他也一样,冤枉我!”
对小花子的恨意更深,新仇旧恨加在一起,小根子别过头,恶狠狠地眼神,看上去想把小花子吃了:“师兄弟们看我都是一脸惧怕,定然是他在散播谣言!”
这也是习惯性地冤枉小花子。
果然如祝平安所料,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小根子之前鬼鬼祟祟,也不是只有祝平安和小花子两人发现。本来这不算什么,可紧接着小禄惨死,大家联想到小根子的行为,加上娄纠察的渲染,怀疑他害怕他理所当然。
——就像陶班主都怀疑小花子呢。
小根子自尊心强,觉得自己人缘好,这些师兄弟的态度最让他恚怒,最后就把气撒在背锅的小花子身上。其实小花子也同样是大家怀疑的对象,两个人待遇差不多,也不知道小根子是不是因为早有嫌隙,趁此机会翻脸动手的。
祝平安知道,其他师兄弟或许是早有关注,或许是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,但绝不是小花子散播的消息。
那天小花子对这件事可是讳莫如深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,不肯与他多做半句交谈,明确表态不要知道任何事,绝对不会主动提起。
不过小花子钳嘴葫芦的态度也很奇怪。
祝平安深深地看了小花子一眼,他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些什么?
小花子感觉到了他的眼神,回望他一眼,表情很漠然,仿佛两人不熟。
他人中尚有血渍未曾抹去,只是人长得好看,倒不显得邋遢,更显遗世独立楚楚可怜。
小根子的态度让陶班主也陷入了自我怀疑,他疲倦地对小花子和祝平安挥一挥手:“你们俩先出去,我单独有话要问他。”
陶班主大概想要给小根子留几分面子,等他们两人走了是狠狠打还是动之以情,那就不得而知,反正如果小根子的两个“仇敌”在旁边,他定是吐不出更多真话,只会一直对抗。
小花子躬身行了个礼,退出门去,祝平安紧随其后。
两人从夹道回院子,祝平安忍不住问:“你觉得小根子是不是与此事有关?”
他没有说出“戏魔”两个字,但隐隐觉得小花子似乎也不是一无所知。
小花子停住脚步,沉吟不语。
“我说过我不想提这事对嘛?”
“你觉得不提,就能逃避吗?”
祝平安这次无意退让,出了人命的事,共同一心去面对,总比人人冷漠对待的好。
“我只想唱戏,我只想唱好了戏,离开这破镇子,往繁华红尘去。”
小花子拧紧了秀气的眉头,释放怨气般,怒气冲冲地说出真心话。
“但如果继续死人,你没有安稳唱戏的一张戏台。”祝平安盯着他的眼睛,提醒他这样的现实。
小花子的眼圈微红,也对视着祝平安的目光,见他眼神坚定,他终究是逊了一筹,不甘又愤怒地先移开了眼神。
谁不想安稳度日?谁又想多管闲事?可是在这个世界,你不找事,事来找你,又有谁能够真正安逸度日?祝平安做不到,小花子自然也做不到。
他沉默了许久,像是在考虑祝平安的话,以及祝平安本身是否值得他开口说出那个秘密。
“你说的无头神祇,我见过。”
终于,小花子开口了,说话声音极低,宛如梦呓。
“见过?在哪里?”祝平安心里一紧,却没想到在小花子这里竟然得到这个线索。无头神祇是联系许多事的一根脉络,到处都有这鬼东西的身影,可惜祝平安之前一直并无头绪。
小花子沉默了许久,回头往来处看了一眼,身后除了黑夜,什么都没有,只有夜空那将星施舍般撒下一点光。
他又抬头看了眼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祝平安,像是要在他的身上汲取点勇气,最终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,用只有祝平安勉强听到的声音说道:
“在班主的卧房。”
卧槽!
祝平安眼前有点发黑,这是他未曾预料到的答案。
可能是出于上周目良好的第一印象,加上这次轮回中陶班主对祝平安的青睐,祝平安对陶班主有最基础的信任——虽然仍有所保留,但一直把他放在宅心仁厚的“好人”这个立场为基准考虑问题。
防范度远远低于最初的野姥姥,尤其从平日他爱护徒弟的行为中,更是觉得自己这次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师傅,所以在娄纠察暗示时,他依然为陶班主辩白。
谁能想到“宅心仁厚”的陶班主竟然也供奉过无头神祇?
关键是,在祝平安提及此事的时候,他也只是嘴角往下垮了垮,但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,只让他别管此事,随后听到戏魔,急着要传衣钵,但到最后也没告诉祝平安他拥有过神像!
如果小花子不是胡说,那这位老先生藏得很深啊!
“你是说陶班主供奉这个无头神祇?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尊?”祝平安需要再确认。
没准在平安镇上,有很多款不同的无头神祇——毕竟祝平安对小花子只是提过一嘴,不像是对小池有详细描述,所以相对可靠。
小花子怎么就能确定,祝平安在后院看到那尊不知去向的无头神祇,就是他在陶班主卧房见到的同一品种?
“我确定。”
小花子瞪了他一眼,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那种东西,只要看过一眼,就不会忘记。”
这么一说好像也是,虽然灰头土脸,但祝平安对无头神祇的印象就是很深刻,特异、狰狞而诡异,只要瞄上一眼,这形象就会在脑海中定格,摆脱不了。
小花子抓起道旁的树枝,在沙地上画了起来。
寥寥几笔,形神兼备。
无头,六臂,脐生莲花,黑蛇缠身。
就是这个鬼玩意儿。
祝平安深吸了一口气:“那东西还在?”
“不在了。”小花子用脚抹去沙上的无头神祇,“我见到那回,还是七八年前,我入门未久。”
他半仰着头,看着无月的惨淡夜空,神色迷蒙,陷入了回忆之中:“事实上要不是巧合,我也不会见到,班主恐怕也不知道我见过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