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了？怎么毫无征兆，突然就黄了呢？高原怔怔地看着大江，这句话使得高原有些眩晕，县里没有理由不支持自己的方案啊？
“那个…为什么不支持，县里给解释了吗？”高原强装镇定，但脸色却煞白地问。
“我大姨给转述的话，说县里这两年对于农业的发展太激进，而且非但没做出什么成果，反而还闹了不少负面新闻。再就是考虑到高王庄的资质，除了婶子曾经做过一次‘县种植能手’外，咱们村拿不出什么亮眼的成绩出来。”
大江抹了把额头的汗，咽了咽口水又说：“县里的意思是，真要是搞‘农业多元化’，那也应该在中村一带搞，人家那边不仅地多、人多，而且还有正规的蔬菜批发市场，交通各方面也发展的不错。高王庄跟中村比，没有任何优势可言，农业试点单位，咱们没有办法跟中村竞争。”
“咱们就是要一笔无息贷款，具体怎么搞不用县里操心，只要他们能出面，把贷款的事情给谈下来就好，这并不难吧？”高原十分费解地问。
“这个事情县里不敢再牵头，之前大蒜的事情，由于县里牵头，结果闹成了今年这样。所以县里领导目前对农业这块，心思敏感着呢。高王庄干成了还好，若是干不成，那他们的脸不得丢大了？”大江也是满脸苦恼道，“小原，这个事情可能是咱们想简单了。”
一朝被蛇咬、十年怕井绳，县里领导有顾虑可以理解，但就这么搞“一刀切”，那也太武断了吧？高原仍旧不服气道：“那咱黄龙县不搞农业，还能搞什么来促进经济发展啊？”
大江就挠着头皮说：“大姨说要搞什么招商引资，还要发展什么房地产行业。说是要与时俱进、紧抓时代脉搏，多向发达的兄弟县市学习，尤其这几年周边几个县，靠着搞房地产创造了不少税收。”
“这不是乱来嘛！房地产对于生产力的发展，完全起不到任何的促进作用！税收是能搞上去，政绩也能搞上去，可老百姓呢？除了承担更高额的房价外，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？”
高原真的懵了！可这偏偏又是社会的大环境所致，这几年房地产行业确实开始发力，也有不少地方靠着卖地建楼，实现了短暂的繁荣。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，反而是一种金融投机行为。
可县里如果不做这种周期短、来钱快、出政绩的项目，又怎么能迅速掩盖他们在“大蒜事件”上的决策失误呢？所以高原仔细琢磨下来，多少也就有些理解了。
大江站在旁边，哼哼唧唧挠头说：“反正上面的领导，目前对于农业领域的态度，总结起来就一句话：多干多错、少干少错、不干不错。而且银行也不敢再朝农业领域发放低息贷款，去年大蒜种植，银行就贷出去不少钱，如今事情闹成这样，银行找农民收贷，农民就让银行找县里；县里说又不是他们贷的钱，管他们要不找。所以银行的这笔贷款，八成也就黄了。”
那个傍晚，高原真的无言以对，难道真是自己的想法过于单纯了吗？其实机会就摆在眼前，只要有充足的资金，“农业多元化”这条路是行得通的。因为他了解北海的市场，他在对岸有人脉关系，只要产地不出问题，赚钱是早晚的事。
可他低估了家乡的复杂环境，或者说他前期的路，可能走得太顺了！中海虽然勾心斗角，可他上面有周正渊提携，有谢东升把控方向，他还有唐旭叔叔这个大官的面子在，哪怕唐旭在背后给他指点一二，高原都能少走很多弯路。
但现在不同了，处在这样的环境里，高原一切都得靠自己琢磨、自己想。村里的事务他可以把控方向，可对于政策的转向、县域的发展，他却是两眼一抹黑。他在当地认识的最高领导，无非也就是农业局的大姨，而凭大姨的能力，是无法像唐旭那样，对政策发展做出提前而准确的预判的。
虽然唐佩没有在农村生活过，但她之前劝高原的那句话很对！真来了家乡，高原所面对的敌人，很可能就不再是人，而是政策风向、自然环境、资金现状等等看不见的对手。
“农业多元化”这一步若迈不出去，后面的一切都是空谈。他梦中的那个高王庄，可能也就只是一场梦了。
那天高原的大脑一片混沌，就那么沿着后山的小路，漫无目的地走着。他想到了去找唐凯帮忙，毕竟他老婆就是做投资的。可唐凯已经帮过自己一次了，嫂子的投资公司，搞得也都是城市里高大上的资本融资。人家又怎么能看得上，农业这种不上档次的资产？而且过分地消耗唐家的人情，高原也着实拉不下这个脸。
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四哥，凭四哥家庭的人脉关系，兴许能跟银行那边说上话，把贷款给放下来。可四哥才刚刚帮过自己啊，刚给解决了那么大的难题，这时候再开口，自己不成了四哥的拖油瓶了吗？
那晚，高原彻夜未眠！
家乡发展的道路受阻，但大江却仍旧闲不下来。村委还有一大摊子事呢，上级要搞普法宣传，各村都要刷标语、拉横幅，还得组织村民参加普法大会，做好普法宣传员的接待工作。
大家忙得热火朝天，可村委班子里却常常少那么一个人。“于老四又死哪儿去了？每次干活儿见不着人影，村委发福利他倒是来得最快！”
如果放在以前，大江睁一只眼、闭一只眼，事情也就过去了，毕竟那是老于家的人，更是上届主任于苍泉的弟弟。老于家在村西一片的影响力还是挺大的，尤其在处理村西的事务时，大江多少也要看于苍泉的脸色。
可今天不一样，无息贷款的事情黄了，大江心里正窝着火呢！次次干活不见人，之前卖大蒜的时候，那于老四的动作倒是够麻利，而且全村就他家卖的最多。
张传喜胳膊夹着横幅说：“算了吧，有他没他还不一个样？老于家在村里根子深，咱不好跟人家过不去。”
“深特娘个屁！真以为他老于家的人，连干了几届主任，他们就真成土霸王了？上级安排的活儿都不来干，我看他老于家是要上天！”说完，大江把手里的横幅一扔，瞪着眼睛就朝村西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