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薛家今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小太监青云站在府门口,仰头看着这朱门巍峨侯门似海的景象,心中暗暗感叹这薛家不愧为大晋文官之首,光这门楣就修得极是威严,让人望之便生出一股怯意。
只是他今日来,是有要事在身的。
他的义父崔冶被投入刑部当天,在他的指点下他去了他的房中拿到了一些东西,其中就有崔冶留下的教他下一步该如何做的指令。
他看到那封信的时候,亦是不得不感叹自己这个义父实在是懂得未雨绸缪。
兴许是早就知道会有哪日出了变故,他早早地就将后路给想到了,如今他在牢里做不得这些事,自然就只能交给青云去代劳。
而帮助他从刑部脱身的法子,就与这薛家息息相关。
他在薛家门口等了片刻,很快那门房进去通传的厮役就出来请他进去,态度甚至有一分小心翼翼。
“小崔公公,请吧。”
青云没有说话,只颔了颔首。
他既认了崔冶做义父,自然也跟着承了他的姓。
他于是跨进府门,一路跟着厮役来到了薛家的正厅,甫一踏进去就看到当今的薛相薛嵘有些怒意的脸庞,随后他摆摆手,示意其他人都下去。
薛砚今日本是来找薛嵘说些通政使司相关的事的,他将将跨过游廊远远就瞧见一个身着太监服的人走进了正厅,心下涌起一丝好奇,便按捺不住心绪地靠了过去。
里头传来的第一句话就瞬间引起了他所有的注意力。
“小崔公公昨日送来的那封信,是打定了主意要威胁我薛家是不是?”
薛嵘的目光还算平静,声音却已是十分激愤了。
门外薛砚温润清隽的眉目随之一凛,心头更加好奇起来。
祖父的脾性一向温和又最是注重世家礼仪,且就算是碰到不待见的人也不会如此甩脸色,究竟里头的人是什么人,能惹得祖父发这么大的怒火?
方才他匆匆一瞥,只来得及瞧见那人身着一身太监服,瞧着有些年轻的模样,也知道定然不是那身在狱中的崔冶。
屋里,青云赔着一张笑脸道:“薛相哪里的话?奴才只是想请薛相出手救一救义父罢了,这对于薛相来说应当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。”
薛嵘扶着虎头拐杖慢慢地从太师椅上起身,双眸如炬道:“若我不救那人,又当如何?”
他此刻神情十分沉郁,另一手紧紧攥着的一封信正是青云昨日派人送过来的。
信里实在是拿捏住了薛家一个极大的把柄。
当年南梁与大晋一役,宁渊派出了卫敞前去迎敌,却不料京中突然潜入了一波梁贼精锐奇袭,彼时宁渊这个帝王正巧在外头巡游,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,竟是被这波精锐打得丢盔弃甲,带着为数不多的人马一路要往行宫去逃。
正在那时关头,薛家没有荫封的一个庶子薛庭,也就是薛砚的一个叔父,竟领着几百府兵直接将那波精锐打得落花流水,为宁渊回宫争取了足够的时间。
薛庭因此成了帝王的救命恩人,也得了不少的封赏,更是被连着提升了好几级的官职。
京城里的人都赞他有功,只有薛嵘知道这个庶子一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,这次怎会如此巧地就成了圣上的恩人?
等到事后再细细地一调查,又对薛庭百般逼问,他才知晓这事说到底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。
他一个庶子在薛家不受重视,竟然开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为自己谋划起来。
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!
薛嵘当时气的病了好几场,几乎想将薛庭暗中杀了,最后却一直没有狠下心来。
如今却没想到,这事居然早早就被崔冶知道了。
他一直按兵不动,是早就想到会有今天以此相挟他薛家出手助他吗?
见对面的薛嵘一脸愤怒难消,青云也不恼,而是笑得愈发浓了,又躬身道:“奴才也不想将此事闹得太过难看,薛相也莫要想着将奴才灭口就能了事了,奴才在来之前已将这信拓印了数份交到了旁人手中,若是奴才今日在薛府出了什么意外,只怕明日满京城要议论的都是薛家之事了。”
这话语里已是明晃晃的威胁,叫人听了就心中生厌。
薛嵘死死地盯着他那张笑脸,心中思绪澎湃翻涌,复杂极了。
青云似乎并不心急,只慢吞吞呵笑道:“奴才给薛相五日的时间,若我义父平安地从刑部里头出来了,这信中内容奴才必定烂在肚子里不让旁人知晓。”
“若是五日后还未见义父出来,这后果薛相也是晓得的。”
青云低头敛下眼中的阴鸷,说完这句话就径直出了这房门,又谁也没要送的慢悠悠出了府。
薛嵘跌坐在太师椅上,揉了揉额心,往年的旧疾似乎又在隐隐作痛。
眼见那小太监走了,薛砚当即跨了进来,三步并作两步地在薛嵘身前站定,迫不及待问道:“祖父?方才那人口中说的是什么意思?他可是我薛家的仇敌?”
薛嵘抬头看着这个月白儒雅的身影,颇有些疲惫道:“你如今是越发没有端方公子的行径了,从前夫子就教你在门外偷听这档子事的吗?”
这话要是放在往日薛砚定会羞愧几分,可如今这般情形他也顾不得其他了,而是有些心急道:“祖父是否有什么事瞒着孙儿?”
薛嵘心里思绪转了几轮,终是沉沉一叹,将手中捏的已皱的不成样子的信件递给了他。
他这个嫡孙向来光风霁月,也该是时候看清一些这朝中的腌臜事了。
毕竟将来薛家也是要交到他手中的。
“你自己看吧。”
薛砚接过,待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当即震惊地瞠大了眼。
“这...祖父,这事可属实?”
他心里讶然极了,叔父当年竟真的做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吗?
薛嵘沉沉地点了点头:“原本此事只有我和你叔父知晓,如今却已被那崔冶不知用什么途径知晓了,便也没有瞒你的必要了。”
“今日那人是崔冶的同党,两日前崔冶因为罪臣之子的身份暴露被投入了刑部大牢,今日这小太监就拿着这个把柄找上了门,妄图以此为要挟让我薛家出面保他。”
薛家累世簪缨,族中数辈都曾在朝中位极人臣,如今却要被薛庭当年的一个罪行给尽数毁了。
事到如今,即便是薛家自己大义灭亲将薛庭供出去,按照宁渊多疑的性子也不可能不迁怒于一整个薛家。
薛砚暗自握拳,也明白此事棘手,若是处理不好整个家中都会顷刻倾覆的道理,因此也十分慎重起来。
“祖父,我薛家既已选择了太子,此事便不能直接告诉太子殿下让他出面帮助薛家吗?”